茅奖评委郜元宝:任何评奖都只能是遗憾的艺术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评委郜元宝,第一时间与读者分享他的参评感言——在所谓万物充盈的时代,惟有清明的理智、真诚而美善的人性人情永远稀缺,永远需要文学去发现,去创造,去守护。
图 | 郜元宝先生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参评作品,包括各文学机构与出版单位推荐的2019年至2022年发表与出版的238部长篇小说。61位评委要在二十来天里,依靠平时阅读积累与评奖时的集中阅读与反复讨论,最后选出10部入围作品和5部获奖作品,无疑需要作出极其艰难的抉择。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获奖作品自然不可能有美皆备,落选作品也更非乏善可陈。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公布的10部入围和5部获奖作品,正在赢得社会各界普遍关注,也将经受社会各界严格检验。虽说评奖也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文学评论,但评奖绝不能代替每一位读者的文学趣味和评判标准。评奖最主要的意义,或许还是在文学日益边缘化、阅读(尤其长篇小说阅读)已经被刷屏所取代的时代,重新激活全社会的文学兴趣,重新吸引全社会对严肃文学的关注。
图 |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五部获奖作品
在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入围与获奖作品时,我更愿意为那些没有入围、没有获奖的作品说几句话。
评奖周期是四年一度,但作家们辛勤劳动绝不可能仅仅以四年为期。有些作品几乎囊括了作家一生的经历,倾注了作家无数的心血。即使聚焦某一重大社会历史事件、时间跨度不大的长篇,也必须调动作家全部的文学准备。
本次评审跟往年一样,先从238部参评作品中选出前80部,再经过精细阅读和反复研讨,依次选出40、30、20部,最后从20部中再选出前10部入围作品和前5部获奖作品。每一轮评选结束之后,评委们都会向那些落选的作品默默致敬。
图 |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五部入围作品
事实上有些作品,在评奖之前就备受瞩目,比如邓一光《人,或所有的士兵》、阿来《云中记》、麦家《人生海海》、冯骥才《艺术家们》、赵本夫《荒漠里有一条鱼》、王跃文《家山》、林白《北流》、艾伟《镜中》、叶舟《凉州十八拍》、余华《文城》、邵丽《金枝》、罗伟章《谁在敲门》、叶兆言《仪凤之门》、徐坤《神圣婚姻》、熊育群《金墟》、林棹《潮汐图》等。上海著名作家孙甘露《千里江山图》一路领先以高票获奖,固属众望所归,而同为上海作家的管新生、管燕草父女合著的《百年海上》因署名等技术问题出局,则令人惋惜。
另外上海老作家叶辛《五姐妹》、王小鹰《纪念碑》和青年作家路内《关于告别的一切》、腾肖澜《心居》,跟湖南老作家水运宪《戴花》、北京老作家刘庆邦《女工绘》、前辈科幻作家王晋康《“活着”三部曲》、宁夏实力派作家马金莲《孤独树》、云南作家范稳《太阳转身》、北京后起之秀傅秀莹《野望》与石一枫《漂洋过海来送你》等一起,也都曾受到许多评委的推崇。它们无缘进入文学大奖的光环圈,但不应该(也不会)因此就滑出读者的视线。
图 |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部分参评作品
有幸参加本届茅奖评审,我切实感受到在往昔轰动效应消失之后接踵而至的平静日常乃至边缘寂寞的文学时代,广大作家和文学编辑者、文学组织者、文学研究者们对文学的坚守与挚爱依然不改。纵观参评的238部作品,最显眼的无疑是文学大国的长篇小说选材的宽广、风格的多样,以及思想关切与艺术造诣的丰富层级。
作家们或竭力宏观地把握百年家国的历史变迁与城乡盛衰的曲折演化,或微观地关注个体命运的浮沉,甚或集中心力开掘情感与理智的幽深与隐微。有些作品偏于写实而追问熟悉的陌生,有些作品则偏于虚构而揭示陌生的熟悉。无论是耕耘经济社会的中央地带还是凝眸人烟稀少的边地风光,无论是振衣千仞岗还是幽径独徘徊,无论是简洁素朴还是绚烂繁复,无论是不动声色的叙述还是热情洋溢的挥写,符合茅奖标准的长篇小说都应该展现作家良好的素养,宏阔的视野,仁厚的胸怀,以及对语言和叙事艺术的精益求精,对理想读者的急切寻找。
一部成熟的长篇小说,固然必须具备读者恒久期待的诸多元素,但“写什么?”“怎么写?”最终仍须落实为“写得怎样?”后者可谓作品在艺术上的“完成度”。“完成度”也是评委们在交流、研判和商榷时使用频率最高的关键词之一。
我个人觉得对一部长篇小说而言,最重要的“完成度”还是应该让读者在历尽纸上沧桑之后,可以确凿地感知到写作者对于家国、历史、亲人和生命本身的由衷敬畏与真挚感谢。这是文学所能给予读者的最丰饶的馈赠,也是文学在边缘寂寞时代能够始终跟读者不离不弃的主要理由。
在所谓万物充盈的时代,唯有清明的理智、真诚而美善的人性人情永远稀缺,永远需要文学去发现,去创造,去守护。只有这样,文学才能有效地回应同时代人对于美好生活(其内质就是明敏之思想与美善之情感)的向往。
任何评奖都只能是遗憾的艺术。不管是否入围和获奖,我们的文学最终还是要接受(也格外需要)来自广大读者细心的检阅与真心的肯定。
新民晚报·新民艺评
编辑:龚紫珺